宁钰本来已经忙了那么久,总感觉身上就剩下一口气吊着一样。



    如今看着柳思元的字迹,最后这口气差点就咽了。



    天知道,她忙了一天回来,还打听了庄老先生的作业回来,是多么的心神俱疲。



    “小娘,要不……就先一放?柳公子其实……也不一定是因为这个……”



    “不不不,一定是因为这个!”宁钰放下笔,揉了揉眼睛,斩钉截铁地说着:



    “柳思元他当时的样子,我真是太熟悉了,当初我也是那样的。



    从前玩闹惯了,不好意思上进,更怕自己认真做的东西不如旁人,干脆就不敢认真了,柳思元他就是这样。”



    宁钰脑海里浮现出柳思元玩世不恭的样子,“万事开头难,不如就让我给他开个好头,这样他也不用担心。



    而且,他要是被庄先生当着众多人的面夸赞,他不得心花怒放啊!”



    小栀听了有些不认同,“小娘,我怎么觉得柳公子不是那种会心花怒放的人啊,柳公子很沉稳的。”



    “可拉倒,他那是装的,毕竟是个小孩儿,我和他那么大的时候,还成天出门瞎胡闹呢。”



    “您也没有那么夸张。”



    宁钰歇息了片刻,又拿起柳思元的字来细细端详,从其中看字体,可越看……



    她伸手又揉了揉眼睛,“哎哟,我可能是太累了,这眼都开始花了,这狗子爬的字怎么细枝末节还带体呢?”



    那柳思元的字,真是不能细看,越看越觉得,说丑的确是真丑,可细节竟然还有些好,真是奇了个怪了。



    “小娘,要不明儿……”



    “不成,明儿就得用了。”宁钰摇了摇头,她有些费力地学着狗子爬的字练习了几个。



    “哇!小娘您可真是厉害!”



    “是呀,咱们小娘可是相当厉害的才女呢!当初临摹字帖,一会儿能就学会一个字体,连先生都说您是天赋异禀。”



    “说那些干嘛。”宁钰笑着道,“学狗子爬的字被夸奖,真是莫名的羞耻哈哈哈。”



    宁钰将自己已经打好草稿的内容,按照柳思元的“狗字体”,原原本本誊抄了出来,为了看着更自然,她甚至加了墨蛋还划痕。



    最后,抄了五遍,宁钰终于得到了一份十分有手感的“狗字体”,这一份让她很满意。



    “瞧瞧,这字和柳思元那个瓜娃子写得一模一样……哎?”



    她洋洋得意地回头,看见小栀和茉莉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。



    她走到窗边,已经是深夜了,她伸了个懒腰,“好久没有奋笔疾书到深夜了,真是痛快。”



    眼前,仿佛又回到了曾经的日子,她洋洋洒洒写下她的观点,新颖的点子总是让人叫好连连,而那隽秀的字体,更是被人称赞。



    如今,竟然已经过去了那么久,久到自己提笔竟然会觉得手酸。



    可细想想,时间也并没有过去多久,若是放在过去,不过是稀松平常地长大罢了。



    但放在现在,却经历了那么多的起起落落,人也变得面目模糊了。



    她深吸一口气,慢慢呼出,微微合眼让一切的情绪都留给黑夜,抬眼,月上枝头,与院里的老树呼应着



    宁钰一愣,只觉得眼中一热,曾几何时,她的院里也有这样的老树,她也曾深夜不睡,偷偷站在树下看月亮,脑海里总是会闪过许许多多风花雪月的浪漫诗词歌赋。



    那时候,她不知道愁滋味,却在诗中道尽了离愁伤感。



    如今,她经历大喜大悲,却觉得心中麻木,早就没有了从前赋诗的热情了。



    她走到书桌前,将晾好的纸又仔仔细细吹了一会儿,确认干了之后,她将这份“狗字体”的作业收好。



    已经是夜深人静,她没有叫醒谁得正熟的茉莉和小栀,而是吹灭了灯。



    她悄悄打开门,走出了房间,走向了院里的那棵老树。



    树影是黑漆漆的一片,宁钰将自己的影子也藏进了树影里,这种小游戏她小时候常做,如今倒是有中莫名被保护的安全感。



    她站在树影里抬头看向空中的月亮。



    月亮被树枝分割成许许多多份,依旧温柔地将月光洒下,穿过枝叶,拥抱她的眸子。



    周围静悄悄的,夜已深了,这偌大的府里又恢复了宁静,让宁钰有一种回到从前的错觉。



    忽然,她听见似乎有西索索的声音,像是猫狗,她本不在意,但那声音越来越响,越来越近。



    她仔细一听,是人的脚步和走路的声音,只是那人应该是走得蹑手蹑脚,所以声音不大。



    “吱……”小院的门竟然被人打开了。



    宁钰心里一紧,她站在树影里捂紧自己的嘴巴。



    “嬷嬷,您可算是来了。”是一个女子的声音,“什么吩咐?”



    “给你的药都下上了吗?”年长的嬷嬷的声音有些哑。



    “嬷嬷您放心,都下好了,夜宵的粥里都加了。”



    “两边都加了?”



    “是……嬷嬷,不会死人吧?”



    “当然不会,这府里怎么可能让你杀人?!对身体没有损伤的,他们都睡下了吗?”嬷嬷又小声问。



    “奴婢一直在公子的房里守着,公子已经睡下了,那小娘……”



    那个年轻的女子往宁钰的房走了两步,踮脚看了看,又回来,“嬷嬷放心,那小娘房里的灯也都熄了。”



    宁钰后背发冷,她忽然想起方才,小栀去切了果子回来,的确是带了一碗夜宵,是一碗热粥。



    当时宁钰忙着写字,加上在外面的醉仙楼吃得很饱,一点也不饿,所以就让小栀和茉莉把夜宵分着吃了。



    而写完字的时候,小栀和茉莉都趴着睡着了,宁钰还以为她们是累得困了,没想到,竟然是被人下药了!



    真是胆大包天!



    宁钰死死握紧了拳头,屏住呼吸看着这两人要干嘛。



    “这个,你拿着,将这个里面的东西倒到柳思元的床上。”



    “这是什么呀嬷嬷?”



    “这是血。”



    “啊!嬷嬷,这……这使不得啊……”



    “你小声点!你想什么呢!你将血撒在床单上,假装是你的处子之血,明白了吗?”



    “哦……知道了。”



    “还有,这个肚兜,你穿着它躺在柳思元的床上,其他什么都不要穿,明天一早我自会带人进去。”



    “只……只穿这个?可是嬷嬷,这个……这个也太暴露了。”



    “哎哟,你这个傻姑娘,做那种事情,就应该一丝不挂,你看见哪个姑娘被破身子的时候身上还穿着衣裳的?”



    嬷嬷口无遮拦地说着,那姑娘已经掩住了脸。



    “听见了没有?我可不是跟你说笑的,这都是吩咐,半点都马虎不得!”



    “嬷嬷……可我真是处子之身啊,清清白白的。



    我只穿这个,和那柳思元就……难免有肌肤之亲了,万一他……”



    “你!你这命都是大娘子给你的,付出点这个算什么?!再说了,那清白是人家大家闺秀的金贵,你这种贱婢哪有什么可金贵的?



    有点姿色被主子留了用,当个通房丫头,等以后熬个姨娘那都是烧高香的福分,你那点清白算个狗屁,别磨磨唧唧!”



    “奴婢不敢。”那姑娘嗫嚅着。



    “行了,赶紧去吧……”



    “嬷嬷!”姑娘上前拉住嬷嬷的衣角,“嬷嬷,这……毕竟他是柳思元,以后他被逐出去……”



    “你放心吧,你的忠心大娘子都记着呢,到时候肯定接你回来,给你指个好人家。”



    “可是我……”



    “没那么多可是,你事怎么那么多?你对大娘子的忠心……”



    “嬷嬷放心,大娘子的吩咐,我照做就是了。”



    “这还差不多,你这命可别忘了是谁给的,既然能给你,就也能收走了。”



    “是。”那姑娘小声应着。



    “还有啊,以后你要好好服侍柳思元,让他对你有感情,你也好做事,明白吗?”



    “是。”



    “吱……”门开了又关,嬷嬷已经走了,只留下那个姑娘还站在原地。



    过来一会儿,那姑娘才抱着怀里的包袱往院里走,路过老树,她忽然停下了脚步。



    宁钰大气都不敢出,躲在树后,生怕被发现。



    “清清白白的来,却要做这样污秽的事情,那吊死在树上的人,倒也比我光明。”



    她苦笑了一声,伸手摸了摸树叶,月光落在她的脸上,照亮她的身姿,将她的影子,长长的,长长的拉扯在满是尘土的地面上。



    宁钰看清了月光下的那张脸,是四月。



    她清秀的面容带着说不出的愁滋味,她目光散开,看着树叶,却也好像没有看树叶。



    “啪!”她猛地一拽,将那片叶子扯下。



    “啊……”她小声惊呼,那树叶薄薄的叶片划伤了她的手。



    “连一片叶子也不肯给我,是也嫌我脏了吗?”



    她抬手将那片叶子丢在了地上,轻轻叹了一口气,“罢了。”



    她转身,抱着包袱一步一挪,走得极慢,朝着柳思元的房间去了。



    宁钰大气也不敢喘,一直等到四月进了门,这才站直了身子。



    她虽然没看见那个肚兜什么样子,但是通过她们说的,不能想象。



    如今她必定在房间里换衣裳,然后钻进柳思元的被窝里。



    等到这件风波以后,她也必定会被大娘子指给柳思元做妾,到时候再给她安排几个婢女伺候着,四月这个人就在院里根深蒂固了。



    宁钰猫着腰,往柳思元屋子的后门走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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